藍色茉莉(Blue Jasmine, 2013, by Woody Allen

從優渥得勢到破產落拓、且陷於丈夫因詐騙醜聞自殺於獄中的茫然、沮喪,女主角力爭上游、自驕於上流,介於趾高氣揚或單純「人往上爬」信仰的兩者之間…..,在走投無路時她投靠於社經地位與個性都居於極端彼邊的妹妹,處於新的生活。《藍色茉莉》大概是這樣的故事。

老掉牙的故事梗概,電影的特色表面上看來主要是角色和人際場面的更精細設定,以及事件或衝突的層次,包括在悲哀或可悲中激盪出喜劇性,或以及乍看平凡的對峙,亦曖昧與充滿兩難。…..電影大概有朝這個方向的可看性,但也沒有創造出什麼令人特別眼睛為之一亮的新高度。

倒是專屬於伍迪艾倫的命運觀,再度為一個故事勾勒出算有意思的圖式,即,再平凡的人生,我們仍每一天都為命運所虎視眈眈地籠罩。任何一件事,都可能改變我們的一生:突然播放的樂曲、一次偶然的邀約、一通不巧的電話、不著意的瞥見、一個念頭的放任其滋長、一個意圖的放棄或錨定…..,這麼小的事,卻可以改變我們的人生。但比之這個更耐人尋味的在於,人對這概念的知曉,以及其後的自我制約甚至著魔。

也就是說,小事或可改變人生,但人無可能預知是哪些小事能改變人生,但伍迪艾倫電影中的主人翁,常處於某種「我的人生將改變也許就是面前這件小事!」這樣的神經質;然後,另一方面,作者卻又讓故事中的命運,從他們未預料的方向、即另一件小事,包圍前來……

《藍色茉莉》大概就是這種伍迪艾倫式的趣味或深思的再次展現。比起以往,無更深入,但持續看他的作品,就算沒有獲得到此一哲學的新進展,但也可有複習或老友定期聚會的溫馨。

另外,關於此片很重要的一件事是,那個經常會被弄成「罪有應得的可悲女人」的角色,在這電影中完全不是這樣一回事。沒有妖魔化、沒有嘲弄、沒有我們這邊自我感覺良好的憐憫與鄙夷夾雜…..,這麼強烈的角色,在伍迪艾倫手中,仍只是代表每一個凡人。…..由於電影對身世與姿態著墨太多,我一度很擔心這會是那種無聊而落井下石的仇富警世小品。


什麼叫做作者讓她代表一般人?什麼意思說這一點非關什麼淪落的故事,而只是一般性的寓言?……我的意思是,這女子若是可悲,在於她自以為洞察與掌握命運,可卻仍是被更大的什麼給玩弄在手中;但同樣的,正因為我們從上帝角度看下來覺得如此可憐或愚蠢,可一無所知的她,卻無論遭遇變遷,依然相信未來可以改變、她可以拿回美好日子的權柄,在這一點,則又是人之於命運掌控的某種超越,就算只是精神上而不一定落實於現實進展,但活著卻可充滿意志與光彩,而這是她的、也是我們的,絕不可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