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高雄電影節

月球之旅 (Le Voyage Dans La Lune, 1902 / 2011, by Georges Méliès)
除了影史上的終極意義,在今日看這部電影,依然為其所擁有的驚人啟發性與原創性而感動,前者意味了承先啟後的源頭,後者意味了無論歷史哪一個階段去讀它的都依然常新。在電影中可以讀到我們這時代已太奢侈的某種純粹的「之於未知,的愛」那樣的親身肉搏,甚至已達某種暴力童話的強烈與濃郁。

梅里葉之月球漫遊(The Extraordinary Voyage, 2011, by Serge Bromberg & Eric Lange) 
除了幫助我們更瞭解《月球之旅》的時代成因及其走過的旅程,這部紀錄片且很精準地捕捉到由該電影involve的人們之生命面貌。Méliès的電影旅程是一齣完全的夢,曾經這個夢已經被叫醒了,只能留在時間的虛空中,但竟還真有那種「夢境的殘留」,那樣不可思議的東西,於是新起了一場同樣完全性、兜入更多人與新時代,的夢。表面上充滿理性與科學的影片復原之路,卻只來自並朝向,終極的感性。…..貫穿觀影的感想:無論作為創作者或讀者,謝謝那中間從未缺席且從不居功的你們。深深,深深的感謝。

Carlos Reygadas專題
生命最後之旅(Japon, 2002 by Carlos Reygadas)
作者的第一部片,充分展現其才氣與任性,非常放縱而自我的電影,但卻真實地表現出人生的絕境,以及其永遠作為某種再開始,然而如同絕境非關純然的黑暗,所謂的開啟,也不只是扁平的光。生命是更為繁複與神秘之所。電影中男子與老婦的性交,從語言的討論,到執行期間的各種現實性的調整,肉體、年老的肉體、肉體之無可或缺另一肉體….等等命題,作者並不是制高地去釐清或論述它們,而是就在那裡面地親自去摸索。當慾望本身成為某種人生,而人生本身成為某種慾望,哲學書上的滔滔,成為可笑的陳義太高,與要命的不足。

天堂煉獄Batalla en el Cielo/Battle in heaven, 2005,by Carlos Reygadas )
是Reygadas很少見的稱得上精心的劇本,因此可容納其他層級、比較非一般性向度的閱讀和討論,例如社會、政治、階級….。但對我來說,它最有力道的仍然是在那個人的生存及其肉體性此一題目上的鑽研。電影驚悚的開場,年輕美麗權貴女孩對老態沮喪的底層男人之漫長而深入的口交。背景是整片白,過程赤裸和詳細到近乎暴力,一種逼著人物承受並展現其生存之難題與謎題的暴力。而接下來無論多曲折的故事,都只不過是關於這種生存aporia的附加說明,一些構起的脈絡。

寂靜之光(Stellet Licht/Silent Light, 2007, by Carlos Reygadas)
算是大家可以比較有共識的「好的藝術電影」,無論形式或內容都低限卻深刻。將婚姻和外遇兩個劇烈又通常令人抓狂的題目,講出了其安靜、詩意的面向,激情卻不暴力,悲哀卻非絕望或憤怒…..,這是近乎不可能的特技般的拿捏。非常厲害的作品。我想,或許是因為作者其實不是在「關係」的角度去處理這個題目,而是由「個人生存」的角度。誠實、清澈的作品。

柳暗花明/舐夢人(Post Tenebras Lux, 2012, by Carlos Reygadas)
技術與思考上的成熟,讓這部片處於一種近乎刻意與人觀眾拉出距離的亂。當然是亂中有序,意識流漂亮地游動,帶出作者一貫的心靈深處的了然與自給自足。可是,這是對電影畢竟作為一個「有頭有尾有邊界」此一先驗形式的挑釁。Reygadas自己對「什麼是電影」很有一套觀點,而這部片的近乎放肆的自由,算是他對此一創作型態的回應。非關對錯,但只是當這麼用力要去對抗或超越某個他心中預設的「錯誤」,則具有深意的故事本身,必定受到壓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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飛向太空(Solaris, 1972,by Andrei Tarkovsky)
無論藝術或哲學成就,本片都無法與它據以改編的原作,Stanisław Lem的同名小說(中文出版書名為索拉力星),相提並論。人們常將Tarkovsky看作更為詩意漫漶的作者,但我以為,他是理性且追求理性的,只是是在流動中試圖挖掘或錨定出秩序。從這個角度來看,似乎是非常適合改編Solaris?並非如此,Stanisław Lem論述的結構比較是,先預設了理論,然後持續將其暈成流動與曖昧,這恰與Tarkovsky處理此種二元性的方式是對比且無相容的。對於喜愛原作的讀者而言,《飛向太空》明顯有一種,儘管不一定情願,但確實是不得不,苦苦追在原著小說所呈現出的宇宙與人生真相此一巨人成就,後面跑的奮力。……電影還是很不錯,尤其若沒讀小說,電影在某程度上或也還算足夠。

潛行者(Stalker, 1979, by Andrei Tarkovsky)
非常適合Tarkovsky電影語法的一個故事,形式和內容的搭配很完美。電影非常低限,是最好的科幻作品才會有的那種自我完成性格。關於生命的真相、宇宙的真理、人生的夢想與幸福,電影不只深刻地寫出整途旅程的艱難、荒謬,且交織著高明的繁複辯證,但最棒的是,到結尾處所造就出的irony。 

戰慄(Shivers, 1975, David Cronenberg)
作為Cronenberg最早期作品,他的創作關注與風格已呼之欲出,其實這電影很接近我們常看到的那種僵屍電影,但因為有Cronenberg對於「身體/肉體」的獨創觀點(雖然在當時還不算是多高明),以及他有點陰森詭異的幽默感,讓這片挺有意思的。

銀色星球(On the Silver Globe, 1978, Andrzej Zulawski)
電影有浩大的之於社會與政治的諷喻,但這部分我覺得有點過於精心,那種近乎做作的一對一之象徵,的企圖,之於其想論述的東西,也有點多餘(作者想表達的思考還不錯,但我不覺得有必要搞成這個大陣仗去比喻或指定象徵,是直接開口講就可以的那樣)。可是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讀,電影中有一種「自得其樂地玩很大,的完全性」,無論是故事、設定、奇觀,或各種讀劇般的巨量互相拋擲字句,或別有深意的胡鬧…..。反而是這個東西,作者對於這個世界那種既嚴肅、講究,卻同時也犬儒、虛無,的矛盾態度,才盡顯無遺。而這一點,賦予了電影中那個宇宙,某種懸於此一現實之真正尖銳也詩意的觀點。

世界旦夕之間(World On A Wire, 1973, by Rainer Werner Fassbinder)
電影的結構讓人想到Christopher Nolan的短片《Doodlebug》(1997)(這個意思於是也就是,關於Nolan這個作者對於層級結構及其feedback及無間循環,然後超越,的哲學)。因此我不是從Fassbinder脈絡來讀這電影(儘管這電影還是可見標準他的風格的奇想、怪誕與個人式憂傷這類東西),而是持續想起Nolan。非常有意思的作品,電影中層層套疊的世界就是一個裹住的謎語與迷宮。很幸運有機會看到這部作品。

311之後(Friends After 3.11, 2011,岩井俊二Iwai Shunji)
這部紀錄片的初始設定大有問題,導演帶著濫情的天真小女孩,與濫情的天真中年女演員,一起踏上拜訪各界友人的旅程,該兩個人除了製造情緒外,完全沒有功能。無法理解為何非找她們不可?在這樣一個原本蘊含高度甚至過多情緒的題材,難道作者不是反而應該刻意去抑制這個部分,才能讓反核的討論回歸更基本面嗎?…..但不論這個部分,片中訪問採樣的選取相當有水準,中肯而誠懇,有從不同專業之不同面向的切入與深入辯證。….這作品可以不是作為已經反核者的同樂材料,裡頭受訪者許多論述是有說服力的。